第18章 18.颠倒

半个小时后。

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的春海澈拿着病历册，脚步蹒跚地走出「神经科科室」的房门，他的眼神混乱。

狼脸医生并没有踏出门扉的范畴，在春海澈走出之后，它仅仅目送两秒，就优雅地关上了门。

整条走廊上只有春海澈一人。

而他一只手扶着墙壁，另一只手拿着病历册揉着自己的头，感到恶心。

压制不住的恶心感在心中翻涌，即使两侧有猩红的目光在盯着他，那来房门后自医生的目光。

春海澈也无暇顾及。

只是注意到‘医生’们没有走出，努力思考着这条明确的规则……但很快，他就放弃再去动用大脑。

因为每一次思考都在让春海澈的情况变得更加严重。

恶心感，眩晕感，迟钝感……

房间里面的检查让春海澈现在并不好受，虽然他成功拿到了「出院许可」，可现在，他眼中的世界——

已然颠倒。

走廊的地板变成血淋淋的肉块，即使他现在还能看见如同闪回般白色地板砖，可感官告知着春海澈，他踩在上面的感觉寄像是踩着一块黏腻浑浊的肉块。

天花板的灯也在摇晃，于春海澈眼中那不是白炽灯——悬挂在上面的是巨大的诡异的狰狞眼球，它正在盯着自己。

光变成红色的阴郁；

墙壁是肺腑脏器组成的肉墙；

眼中的一切都在变成脏器与肉块混合的不可名状的存在。

然后，闪回正常的视野。

像是在两个世界里来回切换。

换做其他人受到这样的精神污染大概已经不敢再睁开眼，而是恐惧、慌乱、怀疑自己是否存在虚假的维度中。

但春海澈知道，这是通过精神科检查后，那位狼脸医生给自己诊断后的代价。

如同通过神经科医生检查的羽川真希，被丢出来的她已然神经麻痹无法动弹。

春海澈也受到了后遗症的影响。

“所以，无论回答什么都会受到影响吗？只是程度严重不同？…”

春海澈猜测道，他缓缓吐口气，看着眼前的走廊，扶着墙壁继续行走。

手掌传来的触感是黏腻而非光滑的瓷片。

尽管春海澈看见的是正常世界，但大脑正极力影响着他的感官。

不能够拖延时间，否则可能会迷失在混乱的血肉世界中，没人能保证这种症状不会愈演愈烈。

接着，仅仅只是眨眼。

又跳回血肉脏器的红色污秽世界。

…也许应该直接转身向电梯的方向走去，可底下还有名玩家…

权衡利弊后，春海澈最终还是向前，决定乘坐电梯下去。

终于，

离开科室走廊，来到中央大厅。

猩红色的灯光照亮大厅，巨大的血肉眼球正在转动。

不远处，是由腐烂手臂组成的「门」，旁边是白色的牙床当做按钮。

那应该是电梯。

而意外的，转过头，在护士站里，

春海澈看见了人类。

在血肉世界下正常的‘人类’。

她有着清秀的面容，乌黑的长发，五官端正明眸皓齿，但很快，很快……春海澈就扭开目光。

因为穿着护士服，并且在自己看着她的时候，她在向自己‘走近’。

记忆没有被侵蚀，侵蚀的仅仅只是感官，春海澈明白，穿着护士服的是毫无疑问的怪物。

走到电梯门前，春海澈寻找着按钮，最后伸手摁下牙齿。

靠着黏腻的‘电梯’墙壁，等待着漫长的时间，春海澈下降到第二层。

“叮咚。”

电梯门打开，随即睁开眼的一瞬间——

一堆血肉。

他头一次想出能用这样的画面来形容面前的走廊地板。

眨眼。

调整呼吸。

晃脑袋。

正常的世界再次回归，昏暗的走廊上悄无声息，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不再见有污秽红色。

春海澈记得她是在第五间病房里。

来到第五扇面前。

春海澈踢开房门，里面等待已久的羽川真希听见房门突然被踢开，不由得被吓一跳，但等到看清走进来的是春海澈后，她如释重负。

“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上来，我背你走。”春海澈来到她面前没有浪费时间。

“啊，这，这不太好吧？”

“那你自己能走？”

“麻烦你了！！！”

交流很快结束，春海澈找好姿势，将羽川真希背在身上，然后再次感到沉重的份量。

但他没有吐槽，因为之前和她说过被反驳了，这种时候也没必要抱怨。

把她的手挽住自己的脖子，春海澈背着她走出房间，毫不拖沓并且果断的行动，让羽川真希感觉当下的情况有点不妙。

“找到逃跑的路了吗？”背上的羽川真希问，尽量贴紧有点小鹿乱撞只好询问正事。

“也许。”春海澈忍着头疼说。

“这样吗……”

面对有点冷漠但正常的春海澈，羽川真希出于担忧，默默问道：

“话说，你也通过了医生的检查吧？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吗？虽然说感觉你没有什么问题，不像我现在变成这副模样…”

背上的羽川真希又传来声音，而从一开始的清晰，春海澈感觉她的声音在变得朦胧起来。

接着脑部前额抽痛，眼中的画面再次闪回红色黏稠的海洋。

下一刻，脖子上的手腕变成触手的形状，血肉模糊的模样融入周遭，似乎在他眼中背上的不能在被称作为「人」。

但春海澈明白这只是自己有问题。

他保持冷静，哪怕背上压着他的感觉像是被史莱姆侵蚀：

“有问题，只是你无法想象的问题。”

“如果让你看一眼现在我眼中的世界，你应该会被吓到缩在角落里再也不敢睁开眼睛。”

“呃……”羽川真希努力相信，她看向春海澈，但因为下巴压在他的肩膀上，所以羽川真希能看见的只有春海澈的侧面脸颊。

好在也能看见眼睛。

他的眼睛正在变红，变得不正常的红色。

羽川真希感到诧异，一时语塞：“你的眼睛好像…很不对劲…”

“它怎么了？”

“它在变得很红，很红……”

“是吗？谢谢。”

春海澈说完这话，走到电梯里，摁下了上升。

电机转动，再次拉起钢丝绳。

可沉默的电梯中途出现意外，由腐烂手臂组成的‘电梯’里，掉落下来一滩水。

春海澈警惕看向天花板。

只见电梯顶部的肉墙上，第一个手臂、第二个手臂、第二个手臂…春海澈眼中，整个‘电梯’的天花板正在脱落。

自己即将坠入电梯井。

“你看见电梯停下来了吗？”春海澈忽然问，他感觉到不安。

“没有啊。”羽川真希有点莫名其妙。

春海澈冷静下来，明白这是这么一回事，于是闭上眼睛不再去看——真实的景色在他的眼中只是虚假，现实里，是完全正常的模样。

但这也会带来困扰。

万一，

万一要是下次看到的扭曲场景是别的？

医生伪装成普通人的模样？或者地板上出现裂痕？再或者更糟糕的情况？

在这个奇怪的状态下，春海澈将会对一切事物都会产生怀疑。

“叮咚。”

电梯此时抵达了负一层。

金属的大门打开；手臂组成的血墙脱落。

春海澈缓缓睁开眼睛。

面前是血肉增生的诡异大厅，巨大眼球挂在中央仍旧转动。

护士站里的那位护士，称职的守候在那里。

也依旧称职地守望着电梯门。

对上目光，毛骨悚然。

“又回来了……”羽川真希小声，不久前发生在这的，和医生们惊悚的追逐战，她仍旧心有余悸。

“叮铃铃铃——”

忽然，响彻整个医院的钟声敲响。

春海澈和羽川真希都为之一顿。

广播的声音接着响起：

“现在是，午夜四点。”

大厅里回荡着广播的声音，第一次听见其他人的声音，但在这个情况下无疑渗人无比。

午夜四点的到来警告着什么？

无法得知，但这场游戏的时间所剩不多，春海澈必须抓紧离开。

踩在血色肉块构建成的地面上。

走出两步，

甜美的声音无征兆响起，只见护士站内的‘护士’向自己缓缓地、缓缓地走来。

“请尽快离开这里，病人先生，你已经拿到了出院许可。”

这是春海澈眼中的世界。

但在羽川真希的眼中，她所看见的是如同蟒蛇般在慢慢伸长的脖子，朝着自己这边袭来，并且带着诡异的玩偶声音。

“请出示证明，现在是禁止一般病人通行的时间，非必要请待在病房内。”

时间到达午夜四点，这场游戏所剩不多的时间里，连规则也在发生变化。

“喂喂喂春海，她好像要我拿出什么证明！”羽川真希求救道。

春海澈没废话，从口袋中拿出格洛克17，一枪对准走来的护士，瞄准头部。

“砰！”

血液飞洒。

然后是奔跑。

“呜哇，又来了吗？！”背上的羽川真希大喊，微不足道的力气尽量抱紧春海澈，感受心跳再次加速。

可很快，跑着跑着，羽川真希就发现惊悚一个问题。

“你…你在做什么？”羽川真希语气惊恐无法理喻。

因为她看着春海澈，推开了‘医生’的房门。

而春海澈听到这话，也顿时怔住，他明白羽川真希绝不会无理由的这样颤栗提醒。

可他已经‘摁下’了启动电梯的按钮。

紧接着，电梯门‘砰！’的打开。

阴郁再次出现，那是带着老鼠头套的「感染科医生」，血口张开身上布满痤疮与腐败。

已经反应过来的春海澈当下往后退去，躲开致命的扑咬。

真麻烦，这个状态。

躲开的春海澈心想，连忙转身向深处奔跑，而血红的眼睛让春海澈无法分辨现实，他努力想要切换回正常的视野，正常的走廊。

可在羽川真希的眼中。

春海澈跑回了大厅。

完了完了…他变成路痴了！

“春海君你别吓我，你往回走一定是有什么计划对吧？！”羽川真希吓得哭诉道。

春海澈脚步顿时停下，冷声：“原来这边是回去的路吗。”

“完了！”羽川真希宛如一命呜呼的声音。

接着春海澈回头看去，「感染科医生」在咄咄逼近。

他并不惧怕，但他知道这些‘医生’的生命力都十分顽强，所以两枪干脆瞄准，打在它的两条腿上。

“砰砰！”

没有任何误差，行走的「感染科医生」顿时跪倒在地上，但对它而言，甚至连痛苦的呻吟都没发出。

货真价实的……怪物。

春海澈没有浪费时间，也没有再浪费子弹补枪，他只有二十余发子弹，越过跪倒在地的感染科医生后。

春海澈对羽川真希说：“你指路吧，我已经分辨不清楚方向。”

听到这话，羽川真希甚至没时间惊叹他的枪法和从哪弄来的格洛克17，她只知道春海澈现在的症状很不妙，于是连忙说道：

“向前，直走。”

春海澈愣了愣，看着面前张大血嘴露出獠牙，想要一口吞掉自己的怪物‘喉咙’，无法想象这会是出路。

但春海澈选择相信。

他想要奔跑，但很快奔跑变成了警惕地行走，在这条‘喉咙’里面，春海澈无法分辨任何方向，已经撞头一次。

该死，怎么还不切回来？

终于，逐渐走到尽头，春海澈看清了它的扁桃体。

羽川真希如释重负：“快快，快摁电梯上去！”

春海澈感觉脑海抽动，他伸出食指，紧接着画面闪动。

电梯——出现在了眼前。

电梯按钮，离自己手指只有几厘米。

正常的世界终于切换回来，没有血肉的污秽，哪怕它可能持续不到1分钟，可仍旧春海澈如释重负。

他摁下电梯，听着电机的轰鸣转动声再次响起，等待电梯即将到来。

但诡异的，

参杂在电梯到来的下降声中。

来自后面的声响。

春海澈回头看去，

那个被打断了腿的感染科医生，竟然爬着地面，靠双手移动，来到了第二扇「神经科科室」的房门前。

然后——

它打开了那扇病房门。

咔吱～

新的医生在门后再次走出，那是戴着‘猫脸’的医生，它的脖子诡异扭动90度，向春海澈等人看来，流露渗人微笑。

“不，不是…”羽川真希被眼前这幕震惊到凝噎，“它犯规了吧…”

春海澈则已经果断的拿出手枪，朝那边射去！

“砰砰砰砰砰！”

最快速的清空弹匣，子弹射中了爬着的「感染科医生」，而猫脸医生则躲过了精确的射击，仅仅只是擦过脸颊。

它的反应速度极快，快到让春海澈怀疑子弹根本无法打中它。

失策了。

快速重新装弹，春海澈必须要守住这二十余秒不让它们上前，因为这是等待电梯来临的时间。

“噗嗤——”

忽然，地上的感染科医生爆发出难闻的气味，绿色的气体肉眼可见的在充斥这条走廊。

而趁着春海澈装填子弹的时刻，那个猫脸医生——来自神经科科室的医生，它凭借着诡异的行动，居然爬到了第三扇门门前。

春海澈开枪刚刚射去，

它就躲入了门后。

这也意味着，它又打开了一扇医生的房门。

情况变得更加糟糕，春海澈不再胡乱开枪，他只是想拖延到电梯到来离开而已。

时间的流逝以秒计算，每一秒都令人极度紧张，仅仅第三秒到来，新打开的那扇门后，走出新的医生。

它体型臃肿，像个300斤的胖子。

「肿瘤科科室」——第三扇门牌上的文字。

它向春海澈冲撞而来，每一步都宛如坦克冲锋，哪怕开枪甚至都让人怀疑能否让它停下脚步。

砰，砰——两枪射在它的腿上。

对方踉跄向前滚来，嘶吼着，咆哮着，呻吟着——

最后，停在春海澈五米远的位置。

因为春海澈又一次清空弹匣，甚至将带着的那瓶100ml浓硫酸砸在它的身上，让腐蚀的气味弥漫。

也许死了，也许没死，但春海澈得赶快换弹，眼神冰冷。

再次抬眸时。

那个猫脸医生已经逼近到第八扇门的距离。

而春海澈所看见的，

是同时走出来的四位‘医生’，那诡异，血腥，残暴，恐怖的四位医生，它们表情各异，但都是对鲜血的渴望。

毫无疑问，趁着肿瘤科医生挡住火力与视线的这段时间，那位猫脸的神经科医生，又开打了新的房门。

只是，绝望到来时。

希望也一同到来。

“叮咚。”

身后的电梯终于到达，开启的电梯门带着微光，与春海澈身前袭来的四位恐怖医生完全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