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在盘山公路上颠簸,每一次震动都像有铁锤敲击周小野的太阳穴。后视镜里,她的瞳孔已经扩大成两个黑洞,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仪表盘上的时间显示凌晨3:47,但挡风玻璃外的天空却泛着诡异的紫红色。
“幻觉...“她咬破舌尖,血腥味暂时冲淡了喉咙里翻涌的黑色黏液。
U盘插进车载音响的瞬间,林初夏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炸响:「明德1998级特困生名单...看第七页...」
音响突然爆出刺耳啸叫。周小野猛打方向盘避开路中央的“人影“,轮胎擦着悬崖边缘堪堪停住——那里根本什么都没有。
冷汗浸透了校服后背。她颤抖着点开U盘里加密的PDF文件,《明德高中特困生助学档案(1998-2003)》的扫描件在屏幕上泛着陈旧的黄色。第七页右下角,少女时代的母亲穿着褪色校服,胸前别着“07“号徽章。
「周雪梅,1999年10月退学,原因:家族遗传病发作」
照片里的母亲比她印象中更瘦,但那双杏眼和倔强的下巴如出一辙。周小野的视线落在母亲左腕的胎记上——那分明是北斗七星中“天璇“的形状,和她自己后腰的标记形成镜像。
音响突然自动播放下一段录音:「...所有特困生入学时都被采集基因样本...」林初夏的声音越来越弱,「...他们用二十年建立配对数据库...」
周小野的肺部突然痉挛。一口黑血喷在方向盘上,里面蠕动着细如发丝的金属颗粒。后视镜里,她看到自己耳后有蓝光一闪而过——就像那些被植入追踪芯片的流浪狗。
山路的急转弯处立着块生锈的标牌:仁和疗养院旧址前方2km。周小野猛踩油门,吉普车咆哮着冲进晨雾中若隐若现的铁栅栏。
——
废弃疗养院的走廊像被时间遗忘的隧道。周小野拖着不断渗血的左腿,在护士站的档案柜里翻出本霉变的登记簿。1999年10月的页面上,母亲的名字赫然在列:
「周雪梅,16岁,肾源适配实验组,标记:天璇」
泛黄的照片从登记簿里飘落。年轻的陆远山穿着白大褂,正俯身查看手术台上的少女。母亲昏迷的脸庞在无影灯下惨白如纸,病号服被掀到胸口,露出肋下新鲜的缝合线。
“原来如此...“周小野的指甲在铁柜上刮出刺耳声响。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母亲总在阴雨天腰痛,为什么家里永远有止痛片,为什么自己后腰的胎记会在体检后隐隐发烫——那不是胎记,是基因标记的投影。
顶楼手术室的门锁早已锈蚀。周小野踹开门时,晨光正透过破碎的穹顶玻璃,照在手术台积灰的无影灯上。灯架歪斜的角度像极了北斗七星中的“开阳“,而地面上干涸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墙角的老式X光片观片箱。
电源接通时发出的嗡鸣惊飞了窗外的乌鸦。观片箱亮起的瞬间,周小野看到了母亲年轻时的肾脏X光片——左肾位置有个细小的金属环,正是现在市面上最昂贵的纳米级器官定位器。
“他们...在我妈妈身体里...“周小野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种了追踪器...“
观片箱突然闪烁起来。最后一张X光片显示的是个孕妇,胎儿后腰处有明显的七星标记。诊断栏写着:“孕22周,基因标记继承确认“。
那是她自己在母亲子宫里的影像。
——
地下室冷藏库的压缩机还在运转。周小野撬开锈蚀的密码锁,寒气裹挟着福尔马林的味道扑面而来。成排的器官保存罐在应急灯下泛着诡异的绿光,最近的那个标签上写着:「周雪梅左肾组织切片,1999.10.15」
罐子旁边放着本实验日志。陆远山工整的字迹记录着:「天璇组肾脏表现出异常再生能力,建议对其直系后代持续观察」
日志最后一页贴着周小野的小学毕业照,红笔圈出她后腰的标记,批注:「标记稳定性超越母体,预计适配率98%」
冷藏库深处传来液体滴落的回音。周小野循声走去,在最后一排货架后发现个上锁的恒温箱。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漂浮着颗完整的心脏,标签日期是三天前,受体栏写着:「陈墨阳,二次移植」
“原来他早就...“周小野的指尖在玻璃上留下血痕。陈墨阳需要的不只是心脏移植,而是能与他体内纳米定位器兼容的特定器官——就像电脑需要匹配的配件。
恒温箱突然发出“滴“的解锁声。液晶屏显示:「远程控制开启,恒温终止」。保存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那颗心脏的肌肉组织开始迅速腐坏。
周小野转身就跑。背后传来玻璃爆裂的声响,某种刺鼻的气体追着她的脚跟蔓延。走廊上的应急灯一盏接一盏炸裂,碎玻璃像冰雹般砸在她背上。
——
吉普车引擎盖上的露水还没干透。周小野用沾血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划动,将母亲的照片与冷藏库文件一起打包上传。云端进度条卡在99%时,车载收音机突然自动调频,传出陆远山的声音:
“周同学,你母亲的心率现在只有40。“
背景音里有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周小野猛踩油门的瞬间,平板弹出视频请求——母亲躺在手术台上,胸腔已经被打开,裸露的心脏上缠着七根银线,每根都连接着不同颜色的电极。
“游戏规则很简单。“陆远山的声音带着手术室特有的回音,“用你的云端密码换你妈妈的心跳。“
周小野的视线模糊了。她看到自己吐在方向盘上的黑血里,那些金属颗粒正拼出北斗七星的形状。收音机杂音中混着林初夏的录音片段:「...不要相信...他们的手术台...」
吉普车冲出悬崖护栏的瞬间,周小野按下了发送键。母亲的手术台监控画面突然变成雪花点,而车载屏幕跳出一段全新的视频——林初夏举着手术刀站在陆远山背后,镜头最后定格在女孩将刀尖刺入老教授后颈的瞬间。
视频拍摄时间:2020年11月15日21:06:58。
这正是林初夏坠楼前三十秒。
——
河水灌进车厢时,周小野想起了坠河那天的陈墨阳。少年染血的袖口,薄荷味的气息,还有他说“杂草要活就得学会断根“时眼里的决绝。咸腥的河水冲刷着她耳后的芯片,蓝光在水波中明明灭灭,像极了母亲X光片上的金属环。
水底有双手拽住了她的衣领。周小野在彻底窒息前,看到阿青的义肢在幽暗的河水中泛着冷光,老人布满老茧的手里握着把锈迹斑斑的液压钳。
“忍着点。“阿青的嘴型在水中缓缓开合,“芯片取出来...才能骗过他们...“
耳后撕裂般的剧痛中,周小野恍惚看见无数星光从伤口涌出。那些光点在水流中组成完整的北斗七星,而第七颗“摇光“正指向河岸某处——那里有辆没挂牌照的救护车,车尾站着穿病号服的陈墨阳,心电监护仪的导线在风中飘荡如蛛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