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论
元文宗至顺三年(1332),文宗崩于上京,宁宗即位不久,便夭折而亡,十三岁的妥欢帖木儿意外地从广西被接回京师,承继大统。次年(顺帝元统元年),权相燕帖木儿去世,预示着元代中期的盛世文治一去不返。初御皇极的顺帝也曾想有所作为:后至元三年(1337),顺帝驳回权相伯颜诛杀五姓的计划;六年(1340),流放奸相伯颜,起用脱脱,更化政事,复开科举,同时采纳康里巎巎建议,删修《大元通制》,改奎章阁为宣文阁、艺文监为崇文监。至正元年(1341),复开经筵,召许有壬进讲明仁殿;至正三年(1343),召修辽、金、宋三史。至正九年(1349)改宣文阁为端木堂。然而更化并没有带来社会的万象更新,振作却引发了更多的靡乱与颓废。紧接着,天灾人祸此起彼伏,官贪吏污荼毒流布,谣言惑众,人心不古,贤相脱脱继而被哈麻所逐,宣文阁也一度成为皇帝修秘密戒的邪淫之地。端木堂的设立虽然体现了顺帝再度振作的意图,朝廷也不断地减少税赋,发粮赈灾,整顿吏治,但几支纤细的毫针无法救起病入膏肓的王朝,更何况腧穴既未找准,针刺也不痛不痒。至正五年(1345),右丞相阿鲁图进辽、金、宋三史,顺帝曾发表了“以史为戒”的宣言:“史既成书,前人善者,朕当取以为法,恶者取以为戒,然岂止激劝为君者,为臣者亦当知之。卿等其体朕心,以前代善恶为勉。”[1]这似乎极具讽刺意味,叶子奇《草木子》云:“元朝末年,官贪吏污,始因蒙古、色目人惘然不知廉耻之为何物……漫不知忠君爱民之为何事也。”[2]又时人有《醉太平》小令道:“堂堂大元,奸佞专权。开河变钞祸根源,惹红巾万千。官法滥,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钞买钞、何曾见?贼作官,官作贼,混愚贤,哀哉可怜!”[3]号召“以史为戒”的顺帝没能走出历史上末世乱象的怪圈,临时抱佛脚的无奈宣言最终成了历史的滑稽。拆东墙补西墙的补弊招数毕竟堵不住民变的洪流,终于,贾鲁疏导了黄河,却招致了“红巾”的泛溢。而顺帝除了朝令夕改、频换臣属、大都避暑、“怠于政事”“荒于游宴”[4]、潜心于秘密戒外,与江山社稷渐行渐远,一直远至青草没膝、牛羊遍野的蒙古故乡。
“质文代变”的文学观念在每个朝代的后期,尤其是易代之际都有一大批新的材料不断地重新予以证明。清人赵翼评元初元好问时说“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5],历史的脚步从元好问生活的时代未迈出百年,这句话便再一次得到了证实。清人顾嗣立《元诗选》云“有元之文,其季弥盛”[6],这里的“文”即包括了诗以及诗学。而诗学“弥盛”之因,一者是特殊的时代背景使然,一者是诗学内部的发展。诚如赵翼所言,社会的剧变是诗学发展重要的催化剂。当然,元代后期诗学固然也是前、中期诗学传统的延续与发展,蒋寅说:“无论什么文学体裁,都有如生命的周期,由繁荣走向零落,由旺盛步入衰老,只有理论之树常青,伴着日月的积累,日益健壮,日渐丰富。”[7]理论自身的发展,加之由社会变革带来的学术、文化环境变迁,以及文人精神、心态的变化,使元代后期诗学在有元一代特色更为鲜明,成就愈加凸显。本书即讨论、阐释“元代后期诗学”,但展开讨论之前,有必要先交代选题相关的问题,选题所涉及的时代文化背景,相关研究的现状,以及本选题研究的内容、方法和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