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教学楼·共伞角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刚响,豆大的雨点就砸在教学楼的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林小满望着走廊外翻涌的铅云,攥紧了帆布包带——她的雏菊图案雨伞就躺在教室后排的储物柜里,而前座的周延,此刻正望着窗外发呆,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没拆封的速写本,封皮上还沾着上午美术课的石膏粉。

“要一起走吗?”她的声音比雨声轻了三分,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上的雏菊挂坠。周延转头时,她看见他睫毛上还凝着方才擦黑板时落下的粉笔灰,像只怕雨的蝴蝶停在雪地里。

伞撑开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是把蓝白格子的旧伞,伞骨上缠着圈薄荷绿的丝带——那是上周她在晨光文具店买的,原本想用来绑素描本,此刻却随着伞面的起伏,在两人之间晃出细小的弧线。

雨幕裹着风扑来,伞面猛地向周延那边倾斜。林小满刻意把掌心抵在伞骨内侧,让伞面的三分之二都笼罩着他的蓝白校服。她能听见自己心跳混着雨声,看见他肩膀上的石膏粉被雨水冲淡,在布料上洇出淡淡的星轨图案——和他钢笔帽上的刻纹一模一样。

“你那边……”周延的声音被雨声扯碎,他忽然伸手按住伞骨,指尖触到她掌心的温度。林小满慌忙缩回手,却撞上周延袖口的水渍,那是方才他替她挡住迎面而来的雨帘时,自己半边身子探出去的证据。

走廊拐角的地砖上积着水洼,两人的倒影在晃动的水面上重叠又分开。林小满注意到周延始终把书包护在胸前——那里装着他的速写本,她曾在美术课上见过他用防水纸仔细包裹过的边角。而她自己的半边校服早已浸成深灰,肩带处的雏菊布贴被雨水泡得发皱,却像朵在暴雨中绽放的花。

“小心!”周延忽然拽住她的书包带,她这才惊觉脚下的地砖打滑。踉跄间,她的肩膀撞上他的手臂,触到校服下突兀的骨节,还有一道浅红的划痕——和她昨天在他速写本里发现的、那幅“暴雨中的雏菊花”旁的墨迹,有着相同的走向。

伞骨在风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林小满趁机把伞又往他那边推了半寸。她看见他耳尖的红漫过脖颈,看见他握伞柄的指节泛白,却始终没说破她刻意的倾斜。直到教学楼转角的阴影里,周延忽然低头,用校服袖口替她擦掉溅在脸颊的雨珠,动作轻得像触碰一片即将融化的初雪。

放学的铃声在雨幕中闷响,两人在教学楼侧门停下。周延的半边身子干爽如初,而林小满的帆布鞋早已浸满雨水,脚边的水洼里漂着片被打落的银杏叶——叶面上用极细的铅笔画着把倾斜的伞,伞下两个交叠的影子,和他们此刻的倒影分毫不差。

“给你。”周延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个塑料袋,里面是包未拆封的暖宝宝,包装上印着小雏菊图案,正是晨光文具店新到的款式。他把袋子塞进她掌心时,指尖划过她手腕内侧的脉搏,那里还留着方才撑伞时被伞骨硌出的红痕。

雨幕中,周延的背影很快变成个模糊的蓝点。林小满忽然发现,他方才接过伞时,悄悄调整过伞骨的角度——现在她这边的伞面边缘,多了道不易察觉的弧度,像他画里女生唇角永远上扬的三十分之一。

暮色漫进走廊时,她展开掌心的暖宝宝,发现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你的伞,比晴天的阳光更暖。”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地面砸出细小的水环,每个水环的圆心,都倒映着教学楼顶那方狭小的天空——就像她此刻的世界,正以周延为圆心,一圈圈荡开名为“喜欢”的涟漪。

而那把倾斜的伞,终将在某个晴日收起,但伞骨上的薄荷绿丝带、校服上的水痕、掌心的暖宝宝,却成了暴雨天里,藏在共伞角的、未说出口的告白。就像周延速写本里那幅未完成的画,所有的细节都在等待,等待阳光穿透雨幕的瞬间,让那些被雨水洇湿的线条,绽放成最清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