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神降

无尽的恶意从漆黑的阴影向四周扩散开，全部鼠人似乎都停止了呼吸，绝望地睁大着眼睛。在这他们所信仰神明的威压下，他们能做的就是静静等待大角鼠收割他们的灵魂。

亿万顿般沉重的压力让整个空间似乎都被恐惧压榨，生命最为直接，最为难克服的恐惧被祂从内心深处激发。

划破长空的长矛向祭坛中心的阴影飞驰而去，它的目标很明确，那作为这恶意实体降临的容器，灰先知瑞克达恩。

长矛在即将接近灰先知悬浮在半空的身体时，一道无法肉眼可见的波动自他周身向四周散去，长矛在这无形的波澜中迅速湮灭为飘散的灰烬。

“嗬嗬嗬，不要心急，人类。”

这完全降临的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每一个活物的颅骨内、灵魂深处抓挠。它破碎、重叠、带着无数尖细吱吱声的回响，却又蕴含着无可置疑的、令人疯狂的惊恐。

恶意随着灰先知不断扭曲变形，在空气中肆意甩动的肢体逐渐稳定而爆涨。

萨宁即使现在再怎么冷静，这股覆盖住全身令他几乎快要无法呼吸的实质性恶意带来的恐惧再怎么也无法让身体避免。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因恐惧颤抖的身体让他内心当中的平静显得愈发可笑，越是分析，他就越发笃定自己绝无战胜眼前这恐惧的化身。

这降临终于稳定下来了，灰先知原本瘦小的身体在这恶意的浇灌下膨胀成此前完全无法比拟的巨大，祂那如同巨龙一般虚幻的头颅似乎远离这个世界一般。

操纵着灰先知身体的大角鼠高举凝聚起幽绿能量的枯爪，将周身的幽影吸纳，当即，周围所有的鼠人都爆发出了恐惧的嚎叫。

“斯卡文！”

“至高无上的大角鼠！为何！”

萨宁注视着身上缠绕着幽绿能量的鼠人在地面上痛苦的翻滚。

大角鼠张开的爪子一捏，整个空间都陷入到诡异的安静中。

所有老鼠如同一具具雕塑般，被定格在原地，停滞了呼吸。

他们的灵魂都被抽离余留下僵硬的肉体，连同那些刚刚走出折跃门的暴风鼠也一同死在这无妄之灾中。

‘祂应该是鼠人的神明，但祂为何对自己的子民这般残忍？’

“哼哼，你看起来对此很好奇，人类。”

萨宁身子一僵，明明自己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想法却被祂一览无余。

“我很少和人类打交道，很多时候只是从混沌的亚空间中，俯瞰着你们这群忙碌的蝼蚁。”

祂缓缓在原地踱步，身后的折跃门喷薄出澎湃的绿色浪潮。

“嗅嗅，瞧瞧，破碎的规则是如此的诱人，好事、好事。”

萨宁和祂相视了，巨大的幻绿色眼眸中无尽的灵魂正在尖啸，他们痛苦的嚎叫让萨宁无法动弹，无数饱含恨意的手臂从那眼眶中伸出攀上萨宁的脚踝、大腿、腹部、肩膀、头颅。

眼中只有永恒粘稠的绿色，填充着这单薄的灵魂。

每一次呼吸的律动、心跳的颤动、思绪的火花都在这恨意的绿光中湮灭。

意识、灵性、肉体，在此刻都似乎被放逐，名为萨宁的这个实体似乎都被来自最为恐怖的深渊造物所替代。

黑暗，呵，他走入了黑暗。

无穷无尽的黑暗让他沉沦，似乎惟有这样才能减少由恐惧所导致的痛楚。

“醒过来，蠢货。”

忽然，一道低沉似乎从无限高远的深空传来的声音让萨宁猛地睁开眼睛从这黑暗中苏醒过来。

由目光所致的迷惘在此刻散尽，陡然间他又回归到现实当中。

萨宁强制让自己身体的肌肉活跃到最佳的状态，以来应对眼前的这个恐怖的怪物。

他迅速往身后撤离，拉开与大角鼠的距离。

大角鼠依然牢牢盯着萨宁，祂的视线中充满了不解。

“不、不、你不应该帮他，你应该向着我才对，该死的家伙。”

倏地，祂勃然大怒，那股啮齿动物不断咀嚼的烦躁声音让萨宁感到无比不适。

祂抬起头，再度看向萨宁，眼中的绿光和火焰一般熊熊燃烧。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亲自来取吧。”

祂出奇的愤怒，语气中尽是对祂所唾骂的存在的不满。

祂抬起双手，上面瞬间爆燃起幽绿的烈焰，那烈焰由诸多被灼烧的嚎叫灵魂所组成。

萨宁将手中的长剑横在胸前，死死盯着祂的一下个动作。

火焰袭来了，不，应该是火海来了。

大角鼠轻轻将手臂向前一推，火焰立刻脱离了祂的束缚，向前不断吞噬壮大着。

那滚烫的热浪将萨宁前方所有的视线覆盖住，它将任何能够逃离的路线都封锁住。

大角鼠自信地看着被自己包围的萨宁，祂有绝对的把握将萨宁在这火焰中杀死。

‘是的，是的，如此美妙的灵魂，我必须得到他。’

下一刻，大角鼠身子顿住了，直到一会儿后祂手上才再次凝聚起密集的雷电。

“既然你不甘和我一同走上那至高的道路，那我就成全你无意义的反抗吧。”

雷霆轰入火海中，这接连的攻击似要将萨宁彻底毁灭。

不多时，没有倚靠的火焰停下了燃烧的过程，一阵和烧焦的肉一般的味道从里面传来。

萨宁身体麻木地将由数只鼠人垒砌的肉墙一脚踢倒。

他从这本应绝望的攻势中活了下来，四处的鼠人尸体成为了他天然的防御壁垒。

虽然之后的闪电他无法避免地受到伤害，但起码那强烈的闪电还在自己的承受范围之内。

大角鼠缓缓向萨宁的方向走来，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祂张开血腥的嘴巴，质问道：

“你因何而战！”

‘我因何而战？’

萨宁一怔，顿时愣在原地，他确实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将自己的赌上自己的生命战斗。

在萨宁恍惚的片刻，大角鼠的攻击就已经来到了身前，祂这一次没有用法术而是纯粹的肉体力量。

萨宁急切地将长剑挡中胸口，可源自神明的力量并非一把破剑就能抵挡的。

横扫一切的力量将萨宁连同胸口破碎的长剑一同如同破布一般飞出去，重重的嵌入到墙壁当中。

还未来得及查看胸口的伤势，大角鼠的下一招攻击就已然来到头顶。

祂幽绿的眼眸中惟有无尽的杀意与愤怒。

萨宁立刻向右手旁滚去，堪堪躲避了这将直接将数米岩壁摧毁的攻击。

捡起地面暴风鼠的佩剑，每一次的呼吸，他都能感到自己胸腔的哀鸣，涌上的鲜血被他堵在喉咙，强撑着不吐出来。

灰烬散却，大角鼠高大的身躯约有三米高，祂俯瞰着萨宁，再次开口道：

“你为何而战？”

‘我为何而战？’

萨宁在紧盯着大角鼠的动作时也在不断想着自己到底为何而战。

是为了职责？还是为了这片交界地？亦或者只是盲目地听从命令而来到此地献上自己的生命。

手中的长剑发出丝丝声响，他握紧长剑，他现在有多种方式来应对眼前怪物的攻击，却无法给出一个自己战斗的理由。

也许就现在而言，自己离开这里是最好的选择，自己也没有必须拼命的理由。

说到底，自己也只是一个昨天才加入到那个所谓黄金仲裁团的陌生人而已。

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这个任务而将自己大好的前程葬送在这里。

自己应该去挥霍那美好的青春，走遍这片大地，而不是死的默默无名。

萨宁再次看了眼大角鼠，耳旁若有若无的厮杀声传来，让他重新提振精神。

但至少目前而言，惟有手中的长剑能够在厮杀中给予我答案。

没有回应大角鼠的问题，萨宁瞬间冲到大角鼠的身前，挥动长剑朝着他的身体砍去。

大角鼠用右手轻松地抵挡下萨宁的这一招，祂坚硬的皮肤不是一把粗制劣造的长剑能够突破的。

左手随即轰向萨宁的脑袋，巨大的力量，让萨宁身子止不住的向后仰，面部被鲜血所覆盖。

耳旁的嗡嗡蝉鸣让他感到如此迷惘，身体上的痛苦却在不断提醒他动起来。

长剑抵在地面，将身子稳住，萨宁抬起头看向在一片阴影中的大角鼠。

祂再次开口了，这一次语气中只有近乎可怕的冷漠。

“你为何而战。”

“我不知道。”

萨宁艰难地开口，嘶哑的话语中充斥着迷惘。

再次，大角鼠的毫无特色却强横无比的攻击接近了萨宁。

拧腰将全身都弯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萨宁躲过了这来自身旁的攻击。

长剑再次无力地切割着下大角鼠腰间的毛发，其中的血肉一点也未曾伤害。

“你爱着这片土地吗？”

“不曾。”

拉开身位，萨宁喘着粗气，回应着大角鼠。

大角鼠嗤笑道：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作对，破坏我的计划。”

萨宁沉默了几秒，吞吞吐吐回复道：

“受人所托，职责所在。”

“哈哈哈！真是可笑，你瞧瞧你这狼狈的模样，你敢向自己的真心发问吗？你真的是为了那可笑的职责战斗吗？”

“你既然能够知晓我内心中的一切，你又为什么要来多次询问我？答案的获取，对你而言不是轻而易举吗？”

“你，”大角鼠用一种可怜的眼光看向萨宁，这眼光却让萨宁感觉比此前最为凶恶的目光都要刺眼难受。

“一个幽魂，一个空洞的幽魂罢了。”

“你不曾在这片土地上真正立足，你空虚的灵魂渴求汲取周围的一切，你渴望爱，渴望恨，渴望一切的情绪都能将你填补。”

祂伸出手，手中凝聚起一团绿色的灵魂，祂摆弄着祂，然后继续说：

“因为你，从来不清楚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

“一片空白，难以形容，变化多端，这些都是你的名词。”

“你那扭曲的魂灵何时才会明白你的归宿？”

忽然祂噤声了，怔在了原地，忽然破口大骂：

“混账东西，愚蠢的玩意儿！”

大角鼠的攻击比此前的来的都要更快，更为强大，萨宁在此时感到之前引以为傲的速度在祂的面前显得是如此可笑。

他不明白为什么刚刚才转变了态度和自己聊天的大角鼠突然又恢复到之前的疯狂模样。

但祂的话无疑更加深了萨宁内心关于自我的疑问。

躲闪掉身侧的拳头，萨宁看准时机，长剑迅速刺向大角鼠的眼睛。

一只力量感十足的爪子抓住了萨宁的手臂，萨宁碧蓝的瞳孔猛地一缩。

咔嚓咔嚓，紧握的长剑无力的落下被大角鼠握在爪子中。

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骨茬刺破肌肉时的剧痛，那完全无法抵抗的力量捏碎骨头时的写意换来了他嘴中无力的叫声。

下一刻膝盖被一道有力的踢击直接粉碎，他现在完全没有站立的资本了，身体的恢复速度已经跟不上自己受损的程度了。

嘭，萨宁被击飞了，他的意识在此刻陷入了短暂的黑暗，在地面上连续翻滚了几圈后，用尽全力让自己的左手撑起身子。

抬起耷拉着的右手，呆滞的注视着飞驰而来的长剑，它似乎要将自己给贯穿了。

长剑没有刺穿他，恰巧插入到他身旁的地面，以供他使用。

可现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自从大角鼠降临后，自己就一直被祂戏耍，性命能够被留存至现在也是祂大发慈悲的结果。

一道幽绿的灵魂瞬间射向他的头颅，随着被穿刺的脑袋向后倾斜，混混沌沌的绿芒将他的意识彻底吞噬。

大角鼠来到萨宁身旁，巨大的爪子搭上萨宁的脑袋。

“该死的东西，竟敢利用我。”

祂语气中尽是对祂口中的存在的痛恨。

“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抓住脑袋的手上绿光愈发旺盛，祂终于要取得自己期望已久的东西了。

啪嗒，萨宁的左手抓住了大角鼠的手臂。

大角鼠瞬间用尽全力准备捏爆萨宁的头，但一股力量却在不断地阻止着祂，祂现在连手臂也无法从萨宁的紧握中抽出。

一股难以形容的厌恶从萨宁身上升起，就像那该死的西格玛一样。

祂脸色一沉，心道不好。

僵硬的爪子慢慢从头顶移开，萨宁抬起了头，碧蓝的眼睛中充盈着金色的辉光，他紧紧盯住大角鼠，眼神离奇地愤怒。

他缓缓开口了，恍若无数男女混合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不断激荡着大角鼠的灵魂。

“离开这里！恶魔！”

来了！

一道由纯粹神圣力量所组成的斩击赫然从萨宁的左手迫发出来，这强大的斩击能够粉碎它眼前的一切事物。

大角鼠眼神中充满了惊诧与愤怒，作为直面这斩击的存在，他被生生从中间撕裂为了两截。

祂现在已经无法稳定在物质世界了，不甘的嚎叫弥漫在整个鼠巢。

“该死的东西，算计我！”

伴随着祂惊天动地尖啸，连带着身后宏伟的折跃门一道被这神圣的辉光给彻底粉碎。

一切都结束了，恶魔被驱逐出了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