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盗贼

啜泣半岛的雾气随着阳光的升起而渐渐散去，阴郁的平原也减少了稍许蛮荒的意味。

今天的天气很好，但萨宁的心情却不太美妙。

是的，萨宁被打劫，劫匪从森林诸多枯瘦的枝干上一跃而下挡在了萨宁的前方。

他拿着一把弯曲的匕首，上面有一道横贯整个刀身的凹槽，凹槽里面还有凝固的血液。

半张脸被红色的面巾包裹，裸露在外的皮肤饱经风霜的磨损，牛皮制成的外套沾满了鲜血，整个人似乎刚从杀戮中结束。

锋利的匕首悄然间划过身旁碗口粗的树木，紧致的树干像融泥一样被轻易切开。

哗啦，这片阴郁的森林倒下了一棵新生的树木，它顺着切口轰然倒下，表面留下一道光滑的切痕。

“喂，小子，快把你包里的东西拿出来，本大爷快要饿死了。”

“本大爷只要食物，不要其他的东西，快点将你包里的东西给我，不然不要怪我亲自来取它。”

迪斯马不耐烦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将全身掩盖在斗篷下的家伙，语气当中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期望。

“……”

萨宁向来不是一个急躁的人，他能在那群士兵的威胁中冷静下来和他们交涉，能够面对诸多怪物而不冲动，就表明他自己心里有一座天平在平衡着他的情绪。

而眼前这名虽有隐藏但足够率真不弯弯绕绕的强盗，比起此前所遇，已经算得上十分友好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哪来的那么多话，快点将你背包中的食物给我！”

“你为什么要进行抢劫？凭借你的实力，应该不会陷入到缺乏食物的窘境才对。你是在以谋求食物的谎言来谋财害命还是另有他求？”

“哈？我居然有这样的想法？”

迪斯马拉长语调，表现得很惊讶的样子。

果然，以抢劫食物这个理由来看果然还是太扯了一点。他虽然是一个盗贼，但这也仅作为战斗划分的职业而已，而不是说成为了盗贼就需要真正的去行偷盗之事。

凡是对啜泣半岛有足够认知的人都应清楚，啜泣半岛最为丰富的物产就是食物。哪怕你随处走动也能发现那挂在枝丫上的鲜红色浆果，饿死人？那可真是一件难事。

特别是在破碎战争之后，广袤的土地人口锐减，人类的文明被野蛮的生长所替代，动植物迎来了它们真正的天堂。

扭了扭倍感僵硬的脖子，迪斯马再度用嚣张的语气询问道：

“嘿，小子，我再次申明，我只要食物。我可以肯定我不会抢夺你身上值钱的东西，也不会残害你的性命。”

萨宁没有回答他，隐藏在兜帽下的视线不停地在他身上打量着。

倘若是此前未拥有这番强大实力的他面对这凶狠的劫匪肯定会尽可能与之交涉，然后再看能否掐准时机及时跳脱，或者以一种无可奈何的情绪将所有的物品献给他，以求取活命的机会。

可现在不一样了，强大的力量已然在他的身体中涌现，虽然这股力量并不属于他自己，但用于对付眼前的劫匪已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且，他感觉眼前这名劫匪似乎过于生疏，身上流转的也不像是普通盗匪一样的气息。

“你确定只要我身上的食物？”

萨宁再次问道，他想确认一下，倘若他真的是碍于饥饿和苦难而不得不抛弃道德来为生计肆意掠夺，那他可以将背包中的肉干给予他一些。

他要是因为爱好和贪婪来进行劫掠，他可以放他一马，但必要的惩戒不可少。

前提是未将灾厄撒播成为新的苦难寄宿在他人身上，不然萨宁会将他的头颅按进胸膛当中。

“我这里有一些肉干，只要你放下手中的武器，我可以赠与你一些，不过若是你仍不满足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萨宁走到旁边一棵需要成年人才能拦腰抱住的高大树木旁，尽全力地向上面打出一拳。

嘭！

骤然间，树木被轰击的坚硬表面碎屑飞散，整棵树木在似乎像是一名被击打门面的人般倾斜，裂纹从拳头轰击的凹槽位置瞬间向树干四周扩散，密密麻麻的青绿色树叶和骤雨一样落下。

阳光随着树木的倒下而刺入这片阴郁的森林，细小的尘埃缠绕在被阳光沐浴的萨宁周身。

迪斯马怔怔地看着站在阳光中的萨宁，他一时没从这场景中缓过来。

‘一名强大的褪色者，而且充满了理智，看来我迪斯马好运还是常伴我身啊。’

见此情形迪斯马瞬间收起自己的匕首，将自己身上的那股戾气散去，神色温和地看着萨宁。

“开个玩笑，褪色者。”

他呵呵笑了一声，缓解了此刻紧张的气氛。

“我并非一个险恶的盗贼，相反我来此地是为了招揽流落在此地的褪色者。”

萨宁皱着眉，眼前这名盗贼一百八十度改变的态度，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难道他是一个欺软怕硬的家伙，见自己的实力超出自己的想象而服软了？

警惕仍旧徘徊在萨宁的目光上，这古怪的行为不得不让他提高戒心。

“你的目的是什么？盗匪，你忽然间的服软可说服不了我。”

“我的目的？”

迪斯马在原地踱步，没有立刻回答萨宁的质问。

他棕色的瞳孔掠过萨宁，扫向那棵倒下的树木，强大的力量足以击碎任何一个没有身穿重甲的士兵。

恐怕，一些身体稍弱的英雄挨上这么一拳也绝对不会好受。

这等实力的褪色者他如果不进行争取的话，那么此行的任务绝对凶多吉少。

可惜啜泣半岛西部的褪色者少之又少了，敢于独自流落的褪色者更是屈指可数。

要不是今天旅鸽告诉他一名实力不俗的褪色者会经过这片区域，他也不会来此拦截测试他的水平。

所以为了弥补此前所造成的不好印象，他尽量语气平和地开口向这将面容覆在阴影中的褪色者道出自己的目的：

“我叫做迪斯马.霍劳恩，你可以叫我迪斯马。我的目的的话，说来也简单。”

他将手背在身后，缓缓向萨宁讲述他此行的目的。

“我隶属于罗德尔黄金仲裁团，受赐福王领导。想必你从未听说过黄金仲裁团这个组织，对我所说的由赐福王所建立的话保持怀疑，但还请你不要着急，我绝无欺骗你的理由，每一个仲裁团的成员都会有一个印章来证明我们的身份，瞧，这就是赐福王为我们颁发的印章。”

迪斯马从怀中掏出一个手掌大小，镌刻着伞盖刻意扩大的黄金树的圆形印章，在萨宁的面前晃了晃向他证明自己确实是正经组织的成员。

印章上面散发出微微金光让人感到身体和心灵上的愉悦，看上去任何一个邪恶组织都不会尝试去制作这样正义感十足的圣洁物品。

见萨宁对自己的身份并未提出任何的疑问，迪斯马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他接着说：

“起初，黄金仲裁团是为了处理死诞者而在赐福王的领导下成立的秘密组织。随着交界地的情形每况日下，我们也开始对抗诸如腐败、鲜血、癫火等邪恶之物。”

“而现在，更加深邃的黑暗在交界地的土地上孳生，为了不让他们腐烂的果实成熟，我们也开始暴露在寻常人的目光下。”

“对于整个交界地都不待见的褪色者，我们组织始终以一种诚恳的态度进行接纳。”

“所以你应该明白我此行的目的了吧，强大的褪色者。”

迪斯马说完一切后，就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萨宁的决断。

在听完迪斯马的话后，萨宁的内心也在做着思索。

‘罗德尔？赐福王？破碎战争……太多我尚不清楚的内容了，如果他没有撒谎，那从他说的内容来讲，这片土地岂不是充满了危险?’

‘如果和商人给予自己的诅咒相比，他手中的印章确实充满了圣洁的气息。他在最后说得很明白了，他显然是想招募我加入到黄金仲裁团当中。’

‘那么我到底该不该加入呢？’

‘如果依旧独自一人在这片土地上旅行，日后的麻烦肯定不会少，哪怕我现在的实力能够对付那些怪物，但不熟悉这片土地的信息差依旧十分致命。’

‘就目前而言，我顺势答应他的请求看来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如果再从他或那个组织那里知晓这片有关这片土地的事情，那再好不过了。’

‘可是我能承担这个决定所带来的后果吗？这名盗贼或者他身后的组织真的是值得信任的吗？’

思绪在此刻停滞，他回想起此前的种种以及空白的记忆和身份。

‘我别无他选，我必须尽快了解有关这世界的一切。’

透过兜帽，看向仍在原地静静等待自己的迪斯马，萨宁向自己肚子里的家伙询问道：

‘我现在不急着前去拉赞废墟，你答应吗？’

没有反应，看来它是答应了。

“加入到你所谓的这个组织，需要一些什么条件？”

一听眼前的褪色者有加入仲裁团的意象，迪斯马眼睛一亮喜悦马上就浮了上来。

“如果像你这样强大的褪色者选择加入到仲裁团中，那肯定是没有任何的阻碍。”

“不过正式的加入流程还需要我联系宁姆格福的总队长才能敲定，不过凭借你的实力，正式批文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下发下来。”

萨宁点点头，规范的流程无可厚非。

为了再次确保萨宁的确是要加入到黄金仲裁团中，迪斯马再次询问：

“所以，你愿意加入到黄金仲裁团中为驱逐隐秘在黑暗中的怪物而做不懈抗争吗？”

萨宁简短的回道：

“当然。”

迪斯马在得到想要的答案后挺直腰杆，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啜泣半岛第十三小队负责人迪斯马，欢迎你加入到黄金仲裁团。”

……

“交界地的人就这么在漫长的时光中消磨了人性，最终变成了这片土地上盘桓的无意识活尸？”

“没错，这就是交界地的现状，众多活尸成为了这片土地的统领者，漫步在整个世界寻找着死亡的方法，而正常人几乎都聚集在一些城镇当中。”

“如果你一路向东越过中央山脉，东部的城镇数量还是不少的。”

“在你和我们进行完成此次侦查任务后，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到东部最繁华的摩恩城区领略一番。”

迪斯马和萨宁走在幽暗的小道，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味道的水汽。

浓密厚实的树冠让阳光难以照射到内部，终年积水的地面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腐味。

迪斯马没想到实力不俗的萨宁居然对这片土地一无所知，这也解释了他会这么痛快地加入到他们组织当中，而不是去追求艾尔登法环。

当然这也不排除是萨宁来欺负他这个乐于助人的老实人。

迪斯马并未向萨宁透露有关褪色者的相关使命，如果他真有追求艾尔登法环的宿命，那这也不需要他来进行指引，命运自然会引导他觐见艾尔登法环。

“感谢你让我初步了解到这片土地的人文风情。”

萨宁跟在迪斯马的身后，跨过一淌水洼，向他道谢。

将自己的背景和底细暴露出来通常不是一件理智的事情，但萨宁没有选择的余地，他现在需要的是融入到这片土地，其他的考虑统统排在后面。

“小事一桩，我能做到的就是向你普及交界地的通识知识，至于那隐藏在交界地过去的迷雾还需要你自己去探索。”

“快到了，营地就在前方了。”

顺着迪斯马指示的方向，萨宁看到一栋突兀建造在树林中的木屋。

木屋看上去有一些年岁了，屋前的杂草孳生，堆积在不远处的发霉木板表明了这间木屋几乎无人修葺。

迪斯马走近木屋，踏上阶梯敲了敲门，他全身紧贴木门低声对着门内说道：

“暮色苍鹰归家了。”

咔哒，门锁松动的声音传来。

木门没有被立刻打开，一道视线通过门缝看向迪斯马和他身后的萨宁。

似乎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因素的存在，房门才被完全打开。

一名穿着灰黑重甲的骑士打开了房门，中年骑士有一头干练的金色短发，脸上没有胡须，高挺的鼻梁和方正的脸庞让他看上去严肃不已。

特别是他的眼睛，犹如苍鹰一般锐利，毫不掩饰地直勾勾盯着萨宁。

“迪斯马，这位是？“

他的语调和他整个人十分匹配，低沉而严肃。

“这位是萨宁，是一名强大的褪色者，也是今早我和你所说的独自游荡在平原的褪色者。萨宁，这是我的好友，雷纳德。”

雷纳德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轻轻颔首，让萨宁和迪斯马进入到房间中。

待到他们两人都进入到房间后，雷纳德扫视了周围寂静昏暗的森林，轻轻地关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