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神医毒舌入场,被臭豆腐征服

桃源村的第二个清晨,比昨天更香。

不是山风清,也不是鸡叫早,而是——臭豆腐的味儿,飘了一里地,硬是把几个鸡圈里的老母鸡都熏得失了早啼。

“林家疯丫头今天又做啥啦?”

“不是前日刚做豆腐干么?咋今天味儿这么冲?”

“哎哟……这不就是臭豆腐么?”

村民们捏着鼻子站在晒谷场边,隔着老远看林晚烟家灶台上那锅“浓烈气息直冲天灵盖”的炸豆腐。

油锅滋啦啦响,锅里一块块发黑的豆腐外壳逐渐炸酥,浇上提前调好的红油蒜蓉酱后,连村头那棵老槐树下打瞌睡的老牛都哼哼两声,扭头望来。

“你这也太臭了吧!”郑三娘边挥扇边喊,“这玩意真能吃?”

“要不你先来?”林晚烟笑眯眯地夹起一块,晃了晃,“第一锅,酱是我提前发酵七日加了花椒水和红豆瓣做的,没一点脏料。”

“你能吃下去,我明天去你家把地头那摊青蛙水挖干净。”

“行。”林晚烟当场一口咬下。

“……这疯丫又发癫了。”

可下一秒,林晚烟眼睛亮了。

“行了。”她满意地嚼着那口“香得发臭、臭得生津”的酥豆腐,“油温对了,酱味足了。接锅,分票。”

她身后几位村妇立刻动作娴熟地分装豆腐,用大白菜叶一裹,一人发一张豆票。今天第一批参与帮工的共十一人,连小豆包和喜子也跟着排队,每人抱着一小包,“臭气冲天”却乐呵呵地笑。

“阿娘,这比你蒸的豆渣饼好吃多了!”

“你可闭嘴吧你个小狗子,哪有当娘的比得上人家疯丫头?!”

围观人群也终于耐不住香臭交织的双重暴击,小心翼翼地凑上来,眼巴巴地看着:“……林家妹子,这豆腐还能买么?”

“咱不换票,给铜钱也成!”

“只卖不赊,五文一块。”林晚烟爽快道,“不过——要排队,不帮工的排在帮工后头。”

“你这还讲起顺序来了!”

“这叫制度。”她一边把炸好的豆腐捞起沥油,一边笑着说,“做一锅豆腐起码得五人出力。要是光吃不做,后头人就没劲帮了。”

“你们想吃,咱村人讲理——先出一把力,才吃得起这口臭香。”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但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骨气。

人群里好几人神情复杂地低下头。

是啊,以前看她疯,说她怪,如今才知道——人家疯得有骨、有章、有饭吃。

“我明儿也来磨豆浆!”

“我来洗锅,我家那锅早锈穿了,还能用你这口新锅练练手。”

“我带鸡蛋来换豆皮行不?”

“你可不厚道,你家那鸡蛋才多大……”

眼见“疯丫豆坊”初具雏形,人群间的热度正渐渐升高,就在这时,一声干咳从人群边响起。

“咳。”

一个灰袍人缓缓走近,气质一如既往的阴沉瘦高,右手负背,左手提一口药葫芦,目光冷峻。

周神医到了。

“你这臭豆腐,”他站定桌前,皱眉看着那锅滋啦作响的油锅,“加了发酵液?”

“加了。”林晚烟面不改色,“我用的是黄酒底、豆瓣碎,还有自制蒜汁拌椒油,加了一勺烤灰水提香。”

“灰水?你当真什么都敢放。”

“豆腐发臭不靠料,还指望天降香气?”

她用筷子夹起一块刚出锅的豆腐,“你试试,我这锅的臭,敢赌你吃完——止咳。”

“哦?”

周神医冷笑一声:“你还治病了?”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林晚烟把豆腐放进一个青瓷小碟,推到他手边。

四周人顿时屏息看着。

——这神医可从不吃人间烟火的菜,更别说这等“臭气熏天”的野食。

可周神医只是盯着那豆腐看了一会儿,忽然像是破了什么防,端起碟子,咬了一口。

众人睁大了眼。

他咀嚼了好几口,表情变幻不定。

然后,居然缓缓吐出四个字:

“……可食即药。”

“药性温和、祛湿、散热、清肺,适合体寒脾虚之人。”他咳了一声,“就是稍辣,下次少放红椒。”

林晚烟笑了:“你也评菜啦?”

“我不是评菜。”周神医冷冷道,“我是在给你打处方。”

他扫视全场一圈:“你们爱吃就吃,吃多了,记得喝温水。谁要是明早咳嗽发热,别赖这锅豆腐,是你们昨晚在沟里洗了脚。”

众人哄笑。

可笑声未落,他却又一字一句:

“说到底——村里最大的问题,不是没豆腐,是没干净的水。”

这一句一出,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周神医那句“不是没豆腐,是没干净的水”,在午后的晒谷场里回荡了很久。

风吹过,锅边豆腐酱的香辣味淡了,水沟边积起的浊流却越来越明显。几个孩子在井边打水,一桶舀上来,居然飘着青叶和黑泥,底下还泡着一节烂菜根。

林晚烟盯着那水,面色终于沉了。

“这么下去,我后天那锅豆腐,连锅底都不敢下水。”

“林姐姐——”小豆包蹦过来,“那我们以后喝什么?”

“我们家水缸里还有点昨天的,可以省着喝——”

“你省什么,”旁边有人插嘴,“你家那口水缸不是刚打翻?你娘还骂你没长手呢。”

“……”

孩子们面面相觑,神色惴惴。

周神医叹了口气,拔开药葫芦,低头闻了闻:“你们若再喝这沟边水,三天内全村孩子一个不剩,都得咳喘拉肚子。”

此言一出,几个妇人当场变脸。

“神医你别吓人!”

“我家小喜子才五岁,身子单薄——要真有个什么……”

“我们以前也喝这水,咋就现在出事了?”

周神医冷哼:“你们以前是人多水清,现在是田挖深了、渠堵死了、粪水灌了整条东沟,井口又年年不修,喝的水比猪槽还脏。”

“——还喝?当真命硬?”

众人神情凝重,却一时不敢言。

这时,林晚烟一把放下锅铲,起身道:

“那就修。”

所有人一愣。

“我来修——先修我家灶口旁的水屋。”她目光平静,“建个小型沉淀池,引上游净水、晒过滤后再分灶煮沸。锅一日三开,谁干活谁打水,先煮后分。”

“你真要修?”郑三娘迟疑,“光你一人干得过来?不怕水干了没人帮你挑?”

“我定三制。”林晚烟抬手指着锅边一块空地,“净水三灶、分水三桶、积分三票。”

“每天早上五点到七点为取水时段。煮水帮工给豆票,挑水者得净水票,一张水票兑三瓢净水。水票可换、可转、可抵豆工。”

“我出第一锅柴、出第一锅水。谁愿意试,今日开始登名。”

说罢,她从袖中抽出一张粗麻纸,摊在锅旁小桌上,用炭笔一字一划地写下三行字:

【林家净水棚·试行三日】

【柴灶一座,水桶三口,晒水灶一只】

【当日工记票,当日分水;不赊不欠,先干先兑】

字迹工整有力,虽然纸糙墨淡,却透出一种“板上钉钉”的气势。

周神医看了一眼,冷声一句:“你想得挺好,就是不知道——庄头那口水井,你敢碰不?”

空气倏地一静。

庄头。

一提这俩字,周围人下意识低头。

村东水源一共三口井,两口废了,一口归庄头。多年无人敢碰,理由是:庄头说那井是“公井私护”,要挑得交“水租”。

一文一桶,雨天照收,旱天翻倍。要是有人偷偷挑水,还要罚脚钱,重则杖打。

“庄头……”有人压低声音,“他要知道你这净水灶,怕是——”

“知道又如何?”林晚烟平静地望着那碗黑水,“他要收水租,我就用我家灶烧山泉。谁也别想靠一口井霸全村。”

“你真疯了。”

“我是疯子。”她抬头,眼里却一寸未退,“疯子才敢动这一锅水。”

她目光一转,扫向周神医:“我若真修得成三灶,他若敢来捣乱,你能不能作证这灶能救病?”

周神医冷着脸,半晌低声道:

“我不护你,但我护这灶。”

“我亲诊过的病人,吃这锅净水饭,若三日内无病痛,他敢砸一瓢水,我就去庄头屋前送一车泻药。”

林晚烟一挑眉,笑了:“神医——你也不是好惹的嘛。”

两人眼神对视,罕见达成一致。

周围村人看得目瞪口呆。

疯丫头加毒神医?

这组合,也太阴间。

可当天下午,林家灶口边,就真真切切立起了第一口“净水灶”。

用的破砖头砌成底灶,蒿草糊墙,上方搭了石棉旧盖,底下砌了一道晒水沟。她还用木屑和碎炭在灶口处围了一圈“过滤缝”,灶尾放了一块沉淀石板,堪堪能将杂叶与青苔隔出。

第一锅净水烧开时,整片村尾都飘起水汽。

那是一种久违的——无泥、无味、无焦香的水汽。

郑三娘第一个来打水,舀上一碗,吹了吹,一饮而尽。

她顿了一息,忽然眼眶红了。

“这……像我嫁来前,我娘熬给我吃的粥。”

“那年冬天,水清,米足,一口粥下去,能甜到心窝。”

她抬头望向林晚烟,重重点头。

“疯丫头,我信你了。”

她在炭纸上,重重按下自己名字。

——“郑三娘,净水灶第一工。”

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名字也跟了上去。

那一刻,灶前簿子翻页轻响,像是旧村制度被轻轻揭开的一角。

而另一头,远在村尾高台之上,庄头赵满仓正抱着茶碗,冷眼看着这一切。

“疯丫净水,想动我水租?”

“她怕是不知道,井在我手,路在我口——这桃源村的水,是谁的命。”

他眯起眼,身后一个黑瘦小厮赶紧凑近耳边:“庄头,要不要我今夜去她那锅灶边撒点东西?”

“哼。”赵满仓冷笑,“先不急。”

“让她先尝尝水开三灶的好滋味——明儿我让她知道,这村子里,敢挑我口水喝的人,几个还能好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