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雨欲来

傍晚。

大同府，清河县。

雷雨将至未至。

狂风肆虐，破旧门板窗户被吹得吱呀作响，土房四面漏风，屋内愈发阴冷。

“轰隆……”

闷雷声惊醒李牧，他顶着额角剧痛悠悠转醒，撑着身后床沿，从地上缓缓爬坐起来。

空气湿闷，房里破败家具产生的一股霉味直冲鼻腔。

‘我穿越了？’

李牧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学校的实验室。

为了赶毕业论文，连续通宵数日，把红牛当水喝的他，终究把自己的头像熬成了黑白色。

房里传来低声啜泣，他投去目光，是个身穿青荷绿衫的小娘子正抱膝蹲坐在墙角。

听到李牧醒来的动静，小娘子猛然抬头，面露喜色。

“公子你没事！”

可她嘴巴一瘪，又委屈地哭起来。

“呜……”

小娘子一手攥着根擀面杖，另一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裙子，泪痕满面，青丝散乱粘在两鬓，轻咬绛唇，我见犹怜。

这一世的记忆如无数玻璃碎片般冲进李牧的脑海，直令他头脑胀痛。

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娘子，是自己的童养媳，云苓？

“嘶……”李牧轻揉额角，入手处伤口早已形成干硬血痂，“何故伤人……”

云苓依旧将头埋在双膝间，瘦弱的肩膀耸动，如同一只受伤的小鹿。

“公子怎可如此欺辱云苓……”小娘子闷声哽咽道。

李牧慢慢回忆起来，前身原是这方仙界一户殷实人家。

他父亲靠着祖传的一手青囊术行医治病，得了个小扁鹊的美称，且攒下偌大家业。

可三年前突逢巨变，隔壁镇上突发诡异瘟疫，一村一村的死人，且死状可怖，令人生畏。

父亲前去救治病人，不想自己也染上恶疫，连家都不敢回来，最终扛了不到一个月时间竟撒手人寰了，母亲忧郁过度，不久就随着去了。

前身乃是个纨绔，哪里挑得起大梁，平日里吃喝嫖赌挥霍无度，早早就将家底败光。

树倒猢狲散，此时他身边只剩下当年母亲收养的云苓依旧死跟着他。

“奴家自是晓得蒙了夫人的恩情，将我从雪地里捡回来……”

“我也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公子的人。但夫人允诺过我，只要我愿意跟着公子，就让我做公子正妻！”

“公子哪能将我比作那烟花女子，随意采撷！”

云苓抬起头，整齐刘海下一对明眸哭得红肿，眼神却倔强。

李牧愣了一下。

他记起来了，前身早些时候又在酗酒，趁着酒劲上头，竟是要对云苓用强！

“二八少女……畜生啊……”

记忆中的云苓不单尽心照顾李牧起居，更是靠着从养父母那里学来的草药知识，在后院种了些灵药补贴家用。

李牧半生不熟的青囊术偶尔能看些小病，日子虽然过得拮据，俩人倒也熬了过来。

人家如此忠心耿耿对你，你却只馋人家身子？

“云苓也不是假清高……只是……只是……”云苓哭得更厉害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牧哪里不知道，一个小姑娘，能坚持到现在，除了知恩图报，再就是靠着一口气顶着。

她要的不过是个名分，贪图的只是个温暖的家。

可前身从未正眼瞧过她。

李牧强顶着眩晕站下床，走到云苓跟前。

云苓听到动静，先是紧张得哆嗦了一下，手上的擀面杖攥得更紧了。

但最后，她还是认命似地抬起头，只是依旧抿着嘴唇，一脸倔强，豆大的泪珠在脸颊滑落。

小娘子正是豆蔻年华，无需粉黛丽质天成，此刻雨打芭蕉，珠圆玉润的鹅蛋脸嫩得能掐出水来。

“擦擦脸。”

李牧递上帕子。

云苓脸上一怔，扭过头却不愿接，只用自己袖子抹去泪水。

李牧此时思绪也有些混乱，一时也不知要如何安慰这小娘子，只好又坐回了床上。

房间里顿时陷入沉默。

桌上劣质油灯不时噼啪作响，俩人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子，还是存了要将云苓典给他人的心思？”昏暗灯光下云苓低垂着头，一脸凄切。

“这又……”

李牧刚想反驳，脑海中的记忆再次打脸，他扶额苦笑。

前身这混不吝的竟还真与那人牙子聊过这事儿，好死不死还被云苓给知道了。

李牧低声安慰道：

“莫要再忧虑此事，我断然不会……”

“那医馆欠了三月的租金要如何去付？”

李牧一时哑然，前身只贪享乐，父亲的那手青囊书学了个不上不下，若不是云苓辛辛苦苦日夜操弄那片药田，俩人哪里还撑得到今日。

要放在从前，前身光一个月喝酒的钱都过百两，哪里想得到如今被区区六两租金逼得要典当自家女人。

“我的药田还要两月才能收成，咱们家，就剩下最后两百文钱了……”

云苓心里知道，与李牧说这些并无甚作用。

她只是在宣泄情绪罢了。

三年来，无论李牧如何兀自作死、自甘堕落，她都不离不弃跟在他身旁。

多少人来与她说媒，想替她寻好人家，她都一一挡走。

就算俩人最穷时，一户户的去借红薯填肚子，她也没想过离开李牧。

但如今，她真的失望了。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坚守的意义。

她心中坚守的净土，正逐渐崩碎。

突然，一双手将云苓扶起。

“公子……”

云苓愕然，她从未见过李牧这幅严肃神情。

“过往种种，皆是我错，我自向你赔罪……”

李牧拱手作揖，随后深深鞠躬。

云苓捂着嘴巴，险些惊叫出声。

“这些年苦了你，日后这家，换我来扛吧。”

小娘子看着李牧的脸，有些恍惚了。

许是灯火光影的缘故，那棱角分明的下颌，竟是有了些男子气概。

‘夫人，公子难道真如你说……某日便能突然开窍？’

云苓眼眶微微发红，摇摇头。

“公子莫要一再哄奴家……”

小娘子低下头，两手摩挲着擀面杖，语气倒是软了些。

“关关难过关关过，前路漫漫亦灿灿，多少难处，不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屯……”

李牧举起三根手指。

“我李牧发誓，即日起戒酒戒赌，一心学医，重振家声，娶你过门……”

两人目光对视，李牧目光坚毅，缓缓道：

“若违此誓，直教天打雷劈……”

云苓瞪大了双眼，赶紧捂着李牧的嘴巴：

“怎敢说这等胡话！”

看见李牧灼灼目光，小娘子不敢对视。

她转过身子背对着李牧，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说道：

“公子少干些荒唐事比什么都强……”

少女脸上的绯红胜过千言万语。

看来她听到了李牧话里的私货。

多好的姑娘啊。

李牧心中感叹……

‘别人都想要乾坤大挪移，唯我独爱小昭啊……’

看着云苓青绿薄纱下曼妙背影，李牧不由暗叹。

小娘子乍看虽瘦，腰臀腿比例却是极好的，好生养上两年，定是极美。

灯火摇曳，屋内气氛顿生旖旎。

李牧心底也暗暗松了口气，虽然不至于马上能扭转云苓对自己的看法，但也算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突然打断了这暧昧气氛。

“苓妹子快开门！救命啊，快救命啊！”

此时李牧眼前也突然浮现一行字眼，他细长凤眼微眯，晓得这是来活了。

【检测到夜啼鬼气息……】

【百鬼录（0/100）可收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