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百年灯

霜雪漫过第七十二个寒冬时,琴无弦的乌发已尽成银。他跪坐在冰封的祭坛前,掌心新剜的伤口滴落第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滴心头血。血珠渗入并蒂兰根系的刹那,右侧花苞忽然绽开一道裂痕。

“要成了......“他染血的指尖轻抚冰层下云清霜的虚影,玄铁链贯穿的琵琶骨发出脆响。百年来,这具身躯早已与锁链长成一体,如同并蒂兰扎根在祭坛的姿势。

焦尾琴突然自鸣,奏响《凤求凰》的变调。琴无弦猛然抬头,看见天际魔云翻涌——本该被封印的魔气,此刻正如毒蛇缠绕北斗七星。

“铮!“

琴音化作利刃劈开魔云,露出其后七十二座新筑的白骨祭坛。琴无弦瞳孔收缩,那些祭坛的排列方式,竟与百年前云清霜摧毁的一模一样。

“百年不见,琴少主风采依旧。“

虚空裂开缝隙,身着星纹白袍的男子踏剑而出。他额间坠着枚血色玉石,正是当年赵家叛逃的长老赵清河。身后三十六名修士结成剑阵,每人眉心都有魔纹闪烁。

“星陨阁奉魔尊法旨,特来取九天荡魔阵图。“赵清河指尖缠绕着魔气凝成的锁链,“当然,还有琴少主心头那株并蒂兰。“

琴无弦低笑出声,震落屋檐冰凌。贯穿四肢的玄铁链应声崩断,朝云剑自冰层下破土而出,剑身缠绕的净火将积雪蒸成雾气:“就凭你们?“

剑阵催动的瞬间,琴无弦看见百年前的画面重叠。云清霜雪发染血的模样,与此刻剑光中纷飞的冰晶渐渐重合。他手腕翻转,剑气化作青鸾长鸣,所过之处星陨阁修士尽数化为冰雕。

“你以为我为何独活百年?“琴无弦的剑尖抵住赵清河咽喉,身后并蒂兰突然爆发出耀目光芒,“等的就是今日——“

惨叫声戛然而止。赵清河的身体突然魔气暴涨,化作九头巨蟒缠住朝云剑。琴无弦胸口银纹寸寸碎裂,魔纹趁机反扑,却在触及并蒂兰光芒时骤然消退。

“原来如此!“赵清河剩下的头颅狂笑,“这株破花才是阵眼!“

魔气凝成的利爪抓向并蒂兰,琴无弦飞身相护的刹那,远处忽然传来清越琴音。那曲调陌生又熟悉,竟让肆虐的魔气凝滞半息。

“谁?!“

雪雾中走出个布衣少女,双目蒙着白绫,怀中抱着把桐木琴。她赤足踏过冰面,足印绽开朵朵兰纹,与云清霜当年的往生花如出一辙。

“阿蘅来给先生送药。“少女声音清泠,指尖划过琴弦奏出三个音符。魔气触到音波竟如春雪消融,赵清河惨叫都未及发出便化作飞灰。

琴无弦怔怔望着少女眉心的兰印,那是天音血脉觉醒的标记。她摸索着走到并蒂兰前,蒙眼的白绫突然渗出血迹:“这花...在哭。“

“别碰!“琴无弦挥袖设下结界,少女却已触到花茎。并蒂兰突然暴涨,左侧花苞中沉睡的魂魄化作流光涌入少女体内。

百年前的记忆如潮水席卷——

七岁的云清霜被琴无弦偷偷抱出云家,小少年将自己的玉佩塞进她襁褓;十五岁那年初遇,琴无弦在药园暗中为她挡下云松鹤的责罚;还有血池棺中,他割断藤蔓时那句无声的“活下去“......

“琴...无弦?“阿蘅突然扯落白绫,露出与云清霜一模一样的浅绿色瞳孔,“你的眼睛...比梦里更寂寞。“

焦尾琴突然腾空而起,断弦自发续接。当《往生渡》响彻云霄时,七十二座祭坛同时崩塌。阿蘅眉心的兰印大亮,并蒂兰右侧花苞终于绽放,露出云清霜沉睡的魂魄。

“以魂补魂,以血续缘。“阿蘅指尖点在琴无弦心口,“这是她留给你的生机。“

琴无弦却握住她的手腕:“那你呢?“

少女身影开始透明,腕间浮现与云清霜相同的银纹:“我本就是她斩出的善念化身啊......“

并蒂兰突然将两人包裹,百年间积攒的灵力如星河倒灌。当光芒散尽时,冰层下的虚影睁开双眼,而阿蘅化作流光没入焦尾琴中。

云清霜苏醒的刹那,九天荡魔阵图自虚空展开。她雪发如瀑,指尖抚过琴无弦斑白的鬓角:“让你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