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萧启渊则完全不知情,他正在策马狂奔,领着秦军从世天一边赶往边境,而现在的【周天城】已化为一片废墟。
在萧启渊登陆【都顺城】前一天,世天和大秦双方近一百五十万大军便展开了死斗。
城外枯黄野草在风里瑟瑟发抖,伏向地面,又卷起漫天黄尘,铅云低垂,沉沉压住天边,仿佛要将整个旷野都碾入泥土之中。而就在这苍黄与灰暗之间,一座“巨城”赫然拔地而起,萧玉城将大军在【周天城】外布置防御阵型,五十余万甲士,铁壁森严,横亘于城郭之前。
阵型层层铺展,远望若一条盘踞的玄色巨蟒,首尾相接,不见尽头。盾牌密密相连,仿佛百锻精钢浇铸而成的巨大山脊,冷硬地横亘于天地之间,任何潮水般的冲击皆可迎头撞碎于此。长矛如林,枪尖寒芒在深秋惨淡的日色下汇成一片冷冽的星河,直指前方虚空,似乎要将胆敢靠近之敌钉死在数丈之外。弩车与砲石机则如巨兽蛰伏其间,黝黑的轮廓沉默着,只待令下,便可喷吐死亡的火焰。
这凝固的钢铁洪流深处,兵刃的幽光时而闪烁,恍若深潭之下鳞甲摩擦的寒星。鹿角木、铁蒺藜在阵前撒开,如同狰狞巨兽伸出的獠牙利爪,无声地警告着前方一切蠢动。整片原野,只闻旌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宛如困兽低沉的咆哮,风过处,卷起的唯有肃杀之气,再无半分尘土的喧嚣。
落日熔金,残阳如血。
然而,这壮丽的暮色,却被那片浩瀚焦土上腾起的死亡阴云彻底吞噬!大地在呻吟,苍穹在震颤!地平线的尽头,一股无边无际、裹挟着毁灭意志的浊黄色狂潮,正以排山倒海之势,碾压而来!百万世天军!他们放弃了所有阵型,抛弃了所有战术,如同被驱赶的、饥饿到疯狂的兽群,沉重的脚步声汇聚成撼动大地的闷雷,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兵刃反射着残阳的血光,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翻滚的死亡之云!
秦军阵前,层层叠叠的鹿角木,粗粝的枝桠如鬼爪般狰狞斜刺;散落的铁蒺藜寒光点点,深嵌于干裂的黄土,仿佛大地滋生的毒刺;更有丈余高的拒马,木桩粗如儿臂,顶端削尖淬火,铁链森森相连,横亘如一道嗜血的荆棘篱墙——这便是守军精心布下的血肉磨盘。
远方烟尘骤然腾起,闷雷般的蹄声由远及近,撼动着大地,敌骑如一片汹涌的浊流,挟着毁灭的威势席卷而来。冲在最前的悍骑,人马皆披重甲,连人带马仿佛铁铸的凶兽,蹄铁刨起团团土浪,速度催至极限,直欲将那看似单薄的障碍一举碾碎!
然而,死亡之墙骤然发威,冲在最前的几匹战马,前蹄猛地踏中深埋的铁蒺藜,剧痛瞬间刺穿神经,战马发出凄厉至极的长嘶,庞大身躯如同撞上无形的铜墙,轰然向前扑倒!马背上的骑士被巨大的惯性狠狠抛出,如断线木偶般砸进后续的拒马桩,骨骼碎裂的闷响被淹没在惊马嘶鸣与金属撞击的刺耳交响中。后续骑兵收势不及,战马惊惶失措,或撞上倒毙的同袍,或被拒马尖桩贯穿胸腹,或被铁链绊倒。一时间,人马相撞,哀鸣四起,原本一往无前的铁流,在这片精心构筑的死亡陷阱前,硬生生被撞得粉碎,化作一团混乱、粘稠的血肉漩涡。
烟尘弥漫,血腥气与汗水的酸腐味刺鼻,骑兵冲锋的狂澜被彻底遏制,只余下满地伤马垂死的抽搐和骑士绝望的呻吟。短暂的死寂后,后方传来粗粝的号令,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队队手持大斧和铁钩的重甲步兵,如移动的铁块,踏着同伴与战马的残骸,沉默地涌向前方那片狰狞的障碍。他们伏低身体,在断矛残箭的威胁下,挥动沉重的斧钺,狠狠劈砍拒马的木桩;铁钩拖拽着缠连的铁蒺藜和鹿角木,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每一次挥砍,每一次拖拽,都缓慢而艰难,仿佛在与这沉默的死亡之墙角力,消耗着进攻的锐气与时间。冰冷的钢铁摩擦声取代了冲锋的号角,成了战场此刻唯一的主调。
“放——!!!”
秦军阵中,凄厉的号令撕裂长空!
嗡——!嘣!嘣!嘣!
刹那间,天空为之一暗!数以十万计的弩矢如同狂暴的钢铁蜂群,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尖啸,撕裂空气,形成一片覆盖苍穹的致命黑雨!劲矢带着巨大的动能,狠狠贯入那汹涌而来的浊黄浪潮!
噗!噗!噗!噗!噗!
如同镰刀割过麦田!冲在最前的世天军士卒,不管是步兵还是骑兵,皆如同被无形的巨拳击中,成片成片地猛地向后栽倒!锋利的箭簇轻易撕裂皮甲,洞穿血肉,带出大蓬滚烫的血雾!惨嚎声瞬间被淹没在更庞大的声浪中。倒下的人体被后方汹涌而至的同袍无情践踏,骨骼碎裂声、内脏破裂声、濒死哀鸣声混杂成一片地狱的乐章!
障碍区终于被撕开数道参差不齐的裂口,拒马的残桩斜插在血泥里,铁蒺藜和断裂的鹿角木被拖拽堆积成小山,混合着破碎的甲胄与僵冷的肢体,然而,这用无数性命换来的通道,不过是通往更深处炼狱的门户。
沉重的脚步踏过这片狼藉,世天军的重甲步兵,如同从血池中爬出的铁魔,再次集结。他们的盔甲上沾满泥泞与暗红的血块,每一次迈步都带起粘稠的声响。阵列深处,低沉的号角声如受伤巨兽的呜咽,重新点燃了进攻的火焰。无数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越过尸骸堆成的矮丘,死死盯住前方那座沉默的钢铁壁垒——那是他们必须碾碎的终点。
“杀——!”嘶哑的咆哮汇成一股瘆人的声浪,压过了伤者的哀嚎,重步橹在前,巨大的方盾再次举起,汇成一片移动的铁色丘峦,开始笨重而坚定地向前推进,其后,是如林的长矛和刀斧,寒光刺破了弥漫的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