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古庙

古庙檐角垂着冰棱子,云浅月翻身下马时踩碎了一串霜花。

傅清和的玉冠被青丝缠得歪斜,偏生还能用算盘挡住迎面扑来的毒蛾,“云大夫这发簪暗器,倒是比柳姑娘的糖葫芦镖高明些。“

“这叫医者仁心。“云浅月踹开半扇朱漆剥落的庙门,扑面而来的腐臭味熏得药箱里银针乱颤。

三十几个村民呆坐蒲团,眼白泛着孔雀石般的幽蓝,指尖正滴滴答答落着琥珀色黏液。

傅清和用卦盘接住一滴黏液,琉璃纹路突然游出条金线小蛇:“奇哉,这症状倒像是《毒经》里提过的...“话音未落,角落里老妪突然鲤鱼打挺,张嘴呕出团裹着银丝网的腐肉。

“让让!“云浅月抄起药杵戳向腐肉,滋啦腾起青烟里竟滚出枚孔雀尾翎形状的玉片。

她忽然觉得腰间荷包发烫——昨日救下的白猿送的药草正在里面跳踢踏舞。

傅清和的算珠啪嗒啪嗒撞着琉璃罩:“巳时三刻,阴煞冲兑。

云大夫不妨看看他们后颈...“话音未落,庙门外突然传来瓦当碎裂声,十二个黑袍人踏着《哭丧调》的节拍鱼贯而入,每人腰间都坠着青铜铃,铃舌竟是活生生的蜈蚣。

领头的独眼汉子甩出张药方,墨迹在霉斑遍布的墙上渗出鲜血:“悬壶济世?

不如先给自己开剂保命散?“他身后众人齐刷刷亮出弯月镰,刀刃上趴着正在织网的蓝蜘蛛。

云浅月慢条斯理地往药箱夹层摸去:“这位大哥眼生得很,莫不是走错戏台子?

我们这儿唱的是《千金方》,可不是《五毒传》。“指尖触到白猿给的药草突然发烫,她顺势抛给傅清和一个“接着演“的眼神。

傅清和会意,卦盘往香案上重重一拍,蛊虫突然拼成个歪歪扭扭的“囍“字:“诸位可知,上月江南霹雳堂主大婚时...“他故意拖长音调,趁众人愣神瞬间,云浅月已闪到老妪身后——那团腐肉里竟裹着半枚刻有“卍“字的虫卵。

黑袍人镰刀上的蓝蜘蛛突然集体仰倒,独眼汉子脸色骤变:“臭丫头动了什么手脚!“话音未落,云浅月扬手洒出把金粉,药草遇粉瞬间绽放出孔雀开屏般的幻影:“不过是给各位的见面礼添点彩头。“

混乱中傅清和的算盘珠子弹向四面佛像,大雄宝殿突然回荡起梵唱。

趁神秘人捂耳之际,云浅月掀开村民衣领——每片肩胛骨上都嵌着粒米粒大的孔雀石,正随着脉搏诡异地翕动。

“原来如此!“她突然笑出声,药箱里所有铜器齐刷刷指向傅清和的琉璃卦盘,“劳烦傅公子把酉时三刻的星图倒着摆...“话未说完,独眼汉子的镰刀已劈到鼻尖三寸处,刀风掀飞了她束发的碧玉蝉。

那发簪不偏不倚扎进韦陀像的眼窝,整座古庙忽然地动山摇。

傅清和趁机将卦盘掷向空中,蛊虫们拼成的星图突然逆时针旋转,村民们颈后的孔雀石竟渗出墨色汁液,在青砖地上汇成个巨大的太极图案。

“接着!“云浅月甩来半截燃烧的艾草,傅清和默契地将其按在太极阴眼。

霎时间,所有黑袍人腰间的青铜铃铛同时炸裂,蜈蚣们惊慌失措地在《百鸟朝凤》的唢呐声里跳起圆圈舞——原是柳如烟躲在梁上吹响了暗器唢呐。

当最后一只蓝蜘蛛在艾烟里化成灰烬时,云浅月忽然盯着卦盘皱眉:“不对,这毒引子里掺了漠北的赤血砂...“她蘸取地上墨汁在袖口画了几笔,图案竟与傅清和袖口的暗纹完全重合。

暮色中,最后一丝幽蓝烟雾在古庙飞檐凝成孔雀尾翎的形状。

傅清和弯腰拾起那枚玉片,指尖忽然被灼出个“卍“字红痕。

两人对视时,药箱里突然传来白猿药草的尖啸,西南角的送子观音像竟缓缓转了个身...送子观音像转动的刹那,傅清和袖中卦盘突然蹦出三枚铜钱,叮叮当当滚进青砖缝里。“好家伙,这庙里机关比柳如烟绣的鸳鸯还花哨。“他嘴上调侃着,手指却飞快在香案烛泪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八卦图。

云浅月正蹲在韦陀像残骸里扒拉药草,闻言差点把艾草塞进鼻孔:“傅公子有空说风凉话,不如算算那观音娘娘的裙摆底下藏没藏暗器!“话音未落,观音像背后果然射出串淬毒银针,被她反手用药杵敲成个歪七扭八的“寿“字。

十二个黑袍人突然从房梁倒挂下来,青铜铃里的蜈蚣集体喷出蓝烟。

傅清和抄起供桌上的签筒当盾牌,琉璃卦盘在烟雾里折射出七彩虹光:“申时三刻,巽位生门!“他话音未落,云浅月已经踩着功德箱跃到东南角,药箱里飞出的银针精准刺中悬在梁上的《金刚经》卷轴。

“哗啦——“

经卷展开的瞬间,十八罗汉画像突然簌簌掉金粉,混着蓝烟凝成个巨大的喷嚏。

黑袍人们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捂着鼻子在《百鸟朝凤》的余音里跳起滑稽的秧歌舞——原是柳如烟残留的唢呐余韵触发了经卷里的痒痒粉。

“云大夫这招借力打力,倒是比江南霹雳堂的火药高明。“傅清和边说边往功德箱里塞了把铜钱,箱底暗格突然弹出个木鱼,咚咚声震得地面青砖波浪般起伏。

正欲扑来的独眼汉子脚下一滑,镰刀上的蓝蜘蛛直接织网缠住了自己前襟。

云浅月趁机掀开观音像底座,露出个刻满药草纹的青铜匣。

她刚要伸手,忽觉后颈发凉——三柄弯月镰擦着发梢钉入石壁,刀柄上蓝蜘蛛正对她吐舌头做鬼脸。

“接着!“傅清和突然抛来串算盘珠子,琉璃珠撞上青铜匣的刹那,匣面药草纹竟像活过来似的扭成个嘲笑的表情包。

云浅月气得往匣盖拍了个艾灸贴:“笑什么笑!

你主子往药引里掺赤血砂的时候怎么不笑?“

“咔嚓“一声,青铜匣里蹦出个会翻跟头的玉葫芦。

傅清和用卦盘接住葫芦时,琉璃纹里突然游出条会吐泡泡的金鱼:“有趣,这葫芦上的《毒经》残篇居然是用糖霜写的。“

两人正研究着,庙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三十六个戴着傩戏面具的新黑袍人从天而降,每人手里都举着放大版的青铜铃,铃舌上趴着的蜈蚣足足有擀面杖粗。

领头的是个涂着血红蔻丹的女人,她每走一步,青砖缝里就钻出朵冒着毒烟的曼陀罗。

“把《毒经》交出来,否则...“女人甩出水袖缠住傅清和的卦盘,袖中突然钻出条双头银蛇,“就让你们尝尝万蛊噬心的滋味。“

云浅月突然抓起木鱼往地上一摔,爆开的香灰里飞出群闪着磷光的药蝶。

她顺势把玉葫芦塞进傅清和衣领,自己却冲着女人咧嘴一笑:“这位姐姐的口脂颜色真别致,莫不是用赤血砂调的色?“

趁着女人愣神的空档,傅清和突然扯断供桌上的幡布。

褪色的“佛光普照“四个大字迎风展开,竟从字缝里抖落出数百只醉酒似的萤火虫。

当最后一只药蝶撞上青铜铃时,整座古庙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打嗝声?

在漫天乱窜的萤火虫和此起彼伏的打嗝声里,云浅月突然发现傅清和袖口的暗纹正在渗血——那血珠落在地上,竟与先前太极图案的墨汁融合成诡异的紫色。

而他们谁也没注意到,观音像背后的壁画上,药师佛的眼睛悄悄转向了西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