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河水灌入鼻腔时，周小野想起了烧烤店后巷的冰柜。同样的寒冷，只是这次没有母亲拽着她的衣领把她拖出来。激流裹着她撞向礁石，肋骨断裂的脆响混在水声里，像极了陈墨阳摔碎实验室标本的声响。
“抓住！“
一根竹竿突然劈开混沌。周小野本能地抓住，指尖在粗糙的竹面上擦出血痕。渔船上老人布满老茧的手拽住她衣领，像拎起一条濒死的鱼。
“还有气。“老人用烟嗓对船舱里喊，“阿青，拿姜汤！“
船舱里钻出个穿高中校服的女孩，左腿装着义肢。周小野的瞳孔骤然收缩——女孩别着明德校徽，是已经停产的旧款。
“学姐？“阿青瞪大眼睛，“周小野学姐？“
柴油机的轰鸣掩盖了周小野的呛咳。老人把星空表递还给她：“这东西防水，还在闪。“表盘上的北斗七星图案泛着诡异的蓝光，比坠河前更亮。
“您认识林初夏吗？“周小野突然问。
阿青的搪瓷碗“当啷“落地。老人沉默地卷起裤腿，露出和小腿肌肉完全不匹配的皮肤——上面纹着模糊的数字：2020.11.15。
“三年前我孙女在河边捡到初夏学姐。“阿青的声音发颤，“她当时还有气，说着'星星'、'账本'...“
“人在哪？“周小野撑起身子，断裂的肋骨刺得她眼前发黑。
老人指向河湾处的芦苇荡。破船屋的阴影里摆着个铁笼，盖着防雨布。掀开的瞬间，周小野的胃部痉挛起来——笼子里是具穿着明德校服的骷髅，颅骨有道纵向裂痕，手指骨紧紧攥着什么。
“我们藏了她两年。“阿青抹着眼睛，“去年冬天来了群人，把...把初夏学姐剩下的部分抢走了。“
周小野掰开骷髅指骨。腐烂的布料里裹着块金属片，上面刻着经度纬度——正是青龙山天文台的坐标。金属片背面有个USB接口，和星空表背面的插槽完全吻合。
“那些人长什么样？“
“戴这个。“老人掏出个胸牌：仁和疗养院安保部。证件照上的男人，正是昨晚给陈母注射镇静剂的保安。
星空表突然震动。陈墨阳的定位出现在二十公里外的陈家私人码头，信号时断时续。阿青倒吸冷气：“那是...器官运输船！“
——
月光下的码头静得像座坟场。周小野趴在集装箱缝隙间，看着穿白大褂的人清点冷藏箱。陆沉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RH阴性血型的优先装船，陈少爷的配型结果出来了没有？“
周小野的指甲掐进掌心。陈墨阳需要器官移植？她突然想起少年苍白的脸色和总是藏在袖口下的针眼。
“找到了！“阿青突然拽她衣角。渔船上的老式电脑显示，星空表接收到的信号来自码头最末端的冷库。屏幕上闪过一行小字：“CMY配型失败，启动B计划“。
冷库门缝渗出白雾。周小野撬开备用电源箱时，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结成霜花。里面传来铁链晃动的声响，还有微弱的咳嗽声。
“陈墨阳？“
冷库深处，少年被铁链锁在管道上，左臂插着采血管。听到声音他猛地抬头，肿胀的眼皮间透出不可置信的光：“你...没死？“
周小野割断绳索时，陈墨阳整个人砸在她肩上。少年身上散发着血腥味和淡淡的柑橘香，体温低得像具尸体。
“走...“陈墨阳推她，“我爸要你的...“
钢门突然闭合的巨响打断了他。冷库灯光大亮，陆远山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真感人。周同学，看看你右手边。“
冷冻柜玻璃上结着厚厚的霜。周小野擦开一片，看见林初夏的名字出现在十几个器官保存袋上。最末端的袋子里漂浮着颗心脏，标签写着：“林初夏，心脏，拟移植受体：陈墨阳“。
“阿阳的心脏病是先天性的。“陆远山继续道，“三年前我们终于找到匹配供体，可惜那女孩太不配合...“
陈墨阳突然暴起砸向监控摄像头：“闭嘴！“他转向周小野，声音破碎，“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周小野摸到冷冻柜电源线。她想起林初夏骷髅颅骨上的裂痕，想起陈母腹部的疤痕，想起烧烤店老板娘失踪的女儿。
“你当然不知道。“她扯断电线的同时按下星空表发送键，“他们连你都想杀。“
黑暗笼罩的瞬间，冷库警报器发出刺耳鸣叫。陈墨阳拽着她撞向消防通道：“我爸要销毁证据，整艘船十分钟后自燃！“
——
救生艇划破漆黑的水面时，背后的运输船已经冒出浓烟。陈墨阳趴在船沿干呕，采血针眼在他肘窝凝成暗红的痂。
“为什么救我？“他声音嘶哑，“我体内可能流着初夏的...“
周小野把星空表怼到他面前。老渔船发来的视频正在播放：林初夏偷拍的录像里，陆远山对昏迷中的少女进行活体取肾，而病床边的监护仪显示，少女的心脏还在跳动。
“看日期。“周小野指着右上角，“2020年11月16日。“
陈墨阳的脸色比月光还白。林初夏坠楼次日，她的心脏还在自己胸腔里跳动。
“所以那颗心脏...“
“是别人的。“周小野调出阿青传来的名单，“过去五年，至少十七个特困生'被自愿'捐献器官。“她指着某个名字，“包括我妈妈——三年前的体检报告显示她肾脏配型异常，但没人告诉她为什么突然要做CT增强扫描。“
河风卷着火星从他们头顶掠过。陈墨阳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我妈的移植手术...是去年冬天...“
周小野想起病床上陈母诡异的谵妄。那些关于“星星里藏尸体“的疯话，或许才是最清醒的控诉。
“现在怎么办？“陈墨阳看着逼近的警艇，“我们没有直接证据指认...“
周小野按下星空表最后一个按键。青龙山天文台的监控画面跳出来，清晰显示陆沉带着人撬开地下室——而那个被陈墨阳称作“账本“的东西，实际上是器官买卖的完整记录。
“林初夏早就准备好了。“周小野仰头看向北斗七星，“我们只需要让星星指路。“
警笛声响彻河面。陈墨阳突然抓住她手腕：“等等，你妈妈...“
周小野的手机亮起。烧烤店老板的短信写着：“丫头，你妈被转到公立医院了！说是有人匿名付了全部医疗费。“
她看向陈墨阳，少年摇头：“不是我。“他指着星空表，“可能是...它真正的主人。“
北斗第七星“摇光“在夜空中闪烁，像极了林初夏照片里含笑的眼睛。